导读

　　据《首尔新闻》报道，当地时间30日晚，韩国京畿道抱川市苍水面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美军装甲车与一辆SUV私家车相撞，导致4名平民死亡，1名美军士兵轻伤。 此事引发了许多网友的讨论。事实上，美韩之间的恩怨纠葛并非新鲜话题，而韩国民众如何看待美国，如何看待美韩关系，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本文为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李枏在韩国游记，讲述了韩国社会对美国复杂的态度和情感。

　　[文/ 李枏]

　　2020年7月24日，在纪念“联合国军司令部”成立70周年之际，韩国国防部长郑景斗向驻韩美军司令罗伯特·艾伯拉姆致贺信，称“向为守护韩国自由与和平无私奉献的22国参战勇士表示感谢”，并称韩军在收回战时指挥权后将继续尊重“联合国军司令部”的角色和职能。

　　70年以来，韩美同盟一直是韩国安全的基石。朝鲜战争后，美国与韩国签订《美韩共同防御条约》（1953年10月）《美韩经济协定》（1953年12月）《美韩军事经济援助协定》（1954年11月）《美韩友好通商及航海条约》（1956年11月）等多项双边条约、协定以及附件，正式将韩国纳入美国的盟国体系之中。70年来，韩国一直忠实地承担着盟友的责任。然而，一国对另一国依赖程度越高，受到的限制也就越高，不满也就随之越来越多。韩国上下对美国的印象可谓五味杂陈。在韩国人的历史记忆中，自朝鲜战争开始，韩国的命运就被牢牢地与美国绑在了一起。朝鲜战争后，韩国建立起众多纪念馆、遗址保护地以及塑像等，用韩国的叙事方式讲述了这一段历史以及对美国的感情。

　　仁川登陆纪念馆正门

　　仁川与月尾岛：麦克阿瑟雕像的今昔

　　仁川登陆作战纪念馆位于仁川广域市（相当于直辖市）延寿区玉莲洞，是在1984年仁川开港100周年时设立的战争纪念馆，主要是纪念朝鲜战争中“联合国军”在麦克阿瑟指挥下进行仁川登陆作战扭转战局的历史事件。纪念馆依坡而建，馆前雕塑再现了美军在月尾岛抢滩登陆的场景，同时展出了美军当时使用的坦克、装甲车、战机、大炮等先进武器装备。

　　沿中央石阶上行，可达纪念馆最高点——“自由守护塔”，塔基上矗立着三名握枪美国军人的雕塑，塔基后有长壁浮雕，再现麦克阿瑟指挥军队登陆仁川的内容。

　　室内馆主要是朝鲜战争的再现展示以及仁川登陆的模拟作战推演图。在这里，最为突出的形象当然是麦克阿瑟。在展示说明中，麦克阿瑟被描述成一位力排众议的睿智将军。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计划在开始并未得到杜鲁门政府的认可，五角大楼认为仁川港地形复杂、天气多变、登陆不易，但麦克阿瑟坚持自己的意见，仁川登陆计划得以实施，朝鲜战争形势出现逆转。对于韩国和美国来说，仁川登陆是朝鲜战争中最值得炫耀的一次战役。走出纪念馆，远眺仁川港，很难相信这个宁静的港口曾经演绎出改写历史的事件。

　　纪念馆内的仁川登陆浮雕

　　纪念馆内的“自由守护塔”

　　月尾岛曾是距离仁川前海1公里左右的岛屿，今天这座形似月亮的岛屿已与大陆相连。在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计划中，占据月尾岛是控制仁川港的关键。1950年9月15日早上6时30分，在经过大规模的炮轰和空中轰炸后，美军第10军的先头部队在月尾岛北部的“绿滩”登岸，全岛在日出前被占领。朝韩都将这一历史性战役拍摄过电影，通过各自的眼光诠释这一段历史。

　　其实，命运最终和麦克阿瑟开了一个玩笑。仁川登陆的成功并没有像美国预期的那样马上结束战争。不久后，中国人民志愿军参战，麦克阿瑟很快被解除了“联合国军”司令的职务。今天的月尾岛已经变成了一个浪漫的海边度假中心，深受周末出行的首尔市民的青睐。

　　岛上最为瞩目的也是麦克阿瑟的雕像，然而时至今日，这座雕像也随着韩国人对美国态度的改变而受到冲击。韩国进步势力曾计划拆除雕像，但因受到政府阻拦而未能实现。2018年10月23日，一位韩国牧师在雕像前纵火，被警方逮捕。可以想见，月尾岛这座与韩美关系密不可分的岛屿也将随着未来韩美同盟的变化而不时掀起波澜。

　　月尾岛上的麦克阿瑟雕像

　　巨济岛战俘营：已成为文化遗产

　　巨济岛战俘营遗址位于韩国最南端巨济岛上。朝鲜战争时期，“联合国军”在岛上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俘集中营，其中关押的朝鲜人民军战俘有15万人，另有2万多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俘。今天，昔日战俘营中的建筑早已损毁。韩国政府对战俘营遗址进行保护，官方将其定为庆尚南道第99号文化遗产。

　　纪念馆主入口的电梯两侧分列着朝鲜战争交战双方领导人和指挥员的塑像。展示厅里记录着美军及“联合国军”对这个战俘营的日常管理。在当时，美军曾向战俘灌输反共价值观，甚至向战俘传教。展示区还重现了美军对朝鲜76号战俘营起义的大规模镇压场面，它造成朝鲜战俘300余人伤亡。“随着1953年停战协议的最终签署，美国协同台湾国民党实施所谓‘自愿甄别选择’，以非人道手段（高分贝噪音、强光束照射、超高频微波刺激等）和死亡相威胁，1.7万志愿军战俘中有1.4万被裹挟到台湾。”今天，战俘营的日常生活场景被再现出来，人们在此可以体验到当年中朝战俘的苦难经历。

　　巨济岛战俘营入口

　　战俘营遗址

　　战俘营战俘生活再现

　　江华岛启示：会有新的“斥和碑”吗

　　江华岛是朝鲜半岛历史上著名的岛屿，古代朝鲜君王在遭遇外患时往往避难此地。1871年，美国派军舰“莫诺卡西”号和“帕罗斯”号以及四艘汽艇闯入江华岛海域进行侦查，与朝鲜王朝的军队发生冲突。随后美军退至海上，并试图与朝鲜王朝政府通信，要求其谈判、缔约、打开国门。在朝鲜政府严辞拒绝之后，美国不得已撤军，史称“辛未洋扰”。在此次事件中，朝鲜捍卫了主权和民族尊严，在朝鲜近代史上书写了重要的一笔。“辛未洋扰”后，朝鲜全国各地竖立起“斥和碑”（亦称“斥洋碑”），民族主义高涨。

　　漫步江华岛，就像走在朝鲜半岛千年的历史画卷之中。今天江华岛已成为朝韩“海上三八线”的起始。江华岛与朝鲜最短距离才1.3公里至2.5公里，在岛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朝鲜一侧的土地。相比“陆上三八线”，这里的韩军防御显然比较松懈。据朝中社报道，2020年7月19日，一名三年前逃至韩国的朝鲜人从南到北非法越过军事分界线，返回朝鲜开城市，并且出现疑似新冠肺炎的症状。朝鲜于24日将开城市彻底封锁。金正恩于25日召开朝鲜劳动党政治局紧急会议，宣布在开城地区实施紧急状态，将国家紧急防疫体系转为“最大紧急体制”。然而，韩军竟然完全未察觉这一逃离行动，尽管韩方一侧在排水口安装了监控系统，但还是漏洞百出，显示出韩军守备松懈，引发边防警戒之忧。

　　江华岛上眺望朝鲜一侧

　　江华岛上的韩军哨所

　　在今天的韩国社会，对美国的态度和感情是复杂的。韩国官方一直称韩美同盟为“血盟”，韩国全面接受了美国的政治体制和价值观。不仅如此，长久以来，美国承担了韩国大部分防卫费用，为韩国经济的飞速增长提供了巨大帮助。在朝鲜半岛历次发生危机时，韩美同盟都得到进一步加强。今年6月16日，朝鲜炸毁位于朝鲜开城工业园区的朝韩联络办公室大楼。6月17日，韩国外交部朝鲜半岛和平交涉本部长李度勋立刻访美，与美国协调针对半岛局势的看法。韩美同盟始终在谋求无缝隙的战略协调。历史的记忆、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的趋同以及现实的威胁感，使得韩国社会对韩美同盟普遍持积极态度。

　　然而，正是这种长期在军事上对美屈从、经济上对美依赖的关系成为韩国社会一直存在的反美主义的诱因。在韩国进步势力看来，美国在韩国的军事存在、当年对韩国军人政权的支持、对韩国经济的压制、对韩国的思想文化渗透都对韩国人的民族自信心与自主意识起到了阻碍作用。因此，韩国社会也经常爆发反美集会和抗议行动。从2002年因美军装甲车事故造成两位中学女学生身亡引发的大规模反美示威运动，到2015年美国驻韩大使马克·利珀特遇袭事件，到2019年19名韩国大学生闯入美国驻韩大使哈里·哈里斯的官邸，高呼反美口号，要求哈里斯大使剃掉有“日本军国主义嫌疑”的胡子，韩国的反美主义运动一直持续不断。随着美国在防卫费分摊、贸易谈判以及美国不断向韩国施压以加大韩美同盟针对中俄的倾向，韩国对美国的态度将继续在责任承担与忧虑不满之间徘徊。在中美博弈愈演愈烈的局面下，韩国或将逐步被美国推向对华遏制的前哨。面对纷纭复杂的国际形势，韩国终将正视一个问题：还要抓着美国的衣角吗？